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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少湘:性、权力、金钱和欲望

2016-11-04 10:07:00来源:雅昌艺术网

  展览开幕现场

  2016年10月22日,呼唤—吴少湘雕塑艺术30年探索展在江西省美术馆开展,展览呈现了吴少湘先生自上世纪80年代至今在中国大陆和欧美等国家创作的作品65 件(组)作品,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吴少湘26年来在国际艺术界的影响力和奋斗历程。


  国际著名雕塑艺术家吴少湘 致答谢辞

  此次展览分三个层次展开,其中“85”美术新潮时期的作品和历史照片、文献部分将是展览的重要部分,大家可以看到30多年前中国当代雕塑艺术界的基本状况和吴少湘的艺术在80年代中国艺术界的重要价值和意义,而90年代吴少湘移居奥地利后的《钱币》系列作品将展示其在海外多年来艺术探索的重要历程。特别是近年《纸》系列作品,我们可以看到一位在国际舞台上广有赞誉的艺术家不断探索、不懈创新的轨迹。

  吴少湘是“85”美术思潮期间中国雕塑界最为成功的前卫艺术家之一,是改革开放以来首位敢于打破时代的禁锢,在万马齐喑的时代以强烈的视觉燃点和精神爆发力令人振聋发聩的前卫艺术家。其早期作品在当时倍受精神压抑和思想空虚的年代,以自己独特、惊艳的造型图式和反叛精神,让人的瞳孔刹那快速放大、叹奇。其崭新的雕塑语言和视觉震撼力给大家以觉醒和启示,具有开放的意义和现代意识,其意义已跨越雕塑领域且融入中国的思想解放运动。

  此次我们采访到了艺术家本人,下面就来听听,关于雕塑艺术三十年他是如何看待的。

  此次展览是在怎样的机缘下成型的?

  吴少湘:之前我在今日美术馆、天津美术学院美术馆做了回顾展,今年5月应邀到江西南昌大学讲学,机缘巧合之间与美术馆促成了此次展览。

  此次展览主题为“呼唤”,我们该怎样来理解?

  吴少湘:是我今日回顾展的延续,展出了一些新作品,一部分是八十年代没有呈现过的,还有一部分是为这次展览创作的,至于主题,我八十年代创作一系列作品叫做《呼唤》,强调生命意识作品,此次展览选此作为主题,一方面是“呼唤”对85时期、对过去历史的一个重新检查,另外一方面是对江西本地当代艺术的呼唤。

  您讲到有一批八十年代的作品是没有展示过,能否具体的谈谈?

  吴少湘:是在81、82年创作的一批实验性的作品,材料用了陶和瓷,之前从来没有展示过,这次回到江西展览,就想作品要和江西发生关系,刚好这批作品是在江西创作的,就拿出来展示一下。

  作品的形态和主题是怎样的?是否已经涉及“性”的思考和呈现?

  吴少湘:早期国内的资讯非常少,当时我在景德镇陶瓷学院学雕塑, 81年开始做现代艺术,受超现实和立体主义的影响多一点,所以有一些《面具》什么的,还有一些“民间手法”,抽象的东西,同时又是很随意。

  这批东西很早,不像后来主题那么明确,追求那么明确,更多是受毕加索、博伊斯的影响,比如《面具》,有毕加索的影子,后面的创作更多追求生命意识,跟当时的大环境有关,因为当时的思想解放运动,性的开放是一个大的突破点,经过文革,很多事情都在突破,但性这个主题在80年代初期仍是一个非常大的禁忌,当时中国的性压抑实际上是一种思想压抑,如果性这方面都不能开放的话文艺的发展就受到很大的限制,所以我八十年代的个主题才会关注这个主题,因为这批作品和后来的关系不大,所以一直没有拿出来展示。

  您在创作与“性”有关的作品时,有没有遇到阻力?最大的阻力是什么?

  吴少湘:阻力非常大,最大的压力还是在学术上,由于我的创作是非写实的,当时雕塑界的领导就认为不能开这样的口,不然就会将他们推广几十年的写实传统给推翻掉,此外,在政治上宣传部门的人不希望谈“性”,如果谈“性”,接下来就是谈个人意志、尊重个人生命,而当时强调的是集体主义,压力主要是这两方面。

  那支撑您走下去的动力是什么?

  吴少湘:开始学习艺术,学习的就是素描和写实油画,后来做雕塑也是具象雕塑,但到了八十年代,可以看到一些国外大师的作品,就非常兴奋,然后就被深深的吸引了,另外写实的东西达到一定水准以后,技术上再提高已经没有意义,我不想走这条路,想往别的方面走。

  当时能够见到哪些大师的作品?对您影响最大的有哪些?

  吴少湘:影响主要还是思想上的,比如布朗库西、贾科梅蒂等,尤其是布朗库西早期的作品,还有汉斯?阿普尔,他对雕塑形体的把握最好,贾科梅蒂把雕塑的材质、质感、触感提僧到了一个独立的艺术领域,他的贡献主要是通过雕塑的体量意味根形态质理,让人有精神上的反应。

  当时像您一样进行尝试的艺术家多吗?

  吴少湘:江西省我可能是唯一的一个,在中央工艺美院和中央美院我也是一个另类,唯一一个这么做的,所以当时阻力比较大。

  现在很少能够听到或者看到85时期关于雕塑方面的资料。

  吴少湘:雕塑由制作成本,当时很多人还是负担不起的,虽然有一两件,但是像我这样系统创作的很少。

  据了解您在85时期还举办过国外的摇滚演唱会,通过这样的活动来支持85美术运动。

  吴少湘:在工体组织过两场,参加85艺术大展的艺术家基本上都去了,对当代艺术和中国摇滚音乐都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当时是爱好,想改变这个社会,好多人不理解,花那么大力气办音乐会,我就觉得咱们国家需要这个东西,不能老听民族合唱。

  可以看出您有很强的社会责任感,您还写文章评论当时的城市雕塑和评奖,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吴少湘:当时经济上刚刚开放,城雕很流行并且能赚钱,就有很多人做,于是质量就不能保证,中国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出现一个好的东西立马全国各地都会出现,北京要做一个什么雕塑外地也做,此外,当时做雕塑没有规划的理念,直接放在十字路口,那不是给大家找麻烦嘛,或者在繁华的路口放置一尊读书的雕塑,与环境极不协调。

  主要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有关,当时很难有展览,所以一有机会大家就像将自己的作品展示出来,不考虑作品本身合不合适放置在公共空间,还有就是当时全国第一届雕塑评奖,当时《美术报》的编辑栗宪庭给我打电话,问我对这个评奖有什么看法,后来他就把评奖的结果发过来,我看完后很生气,评委基本上都拿了奖,尽管这些人德高望重,但不能既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由于他们都处在重要的岗位、有权力,所以就没有人敢说话,我就写了一篇文章,引发很大的争议,最后变成一个社会问题,还影响到了国家文艺评奖制度。

  这件事对您本的影响有多大?您后来出国是否和此有关?

  吴少湘:因为文章惹了官司,他们要告我,但由于当时中国法律刚刚开始恢复,国内还没出现过国家单位告个人,法院把这个案子给退回去了,说中国的法律单位不对个人,所以反过来单位告单位,就把《中国美术报》给告了,但也给退回去了,因为当时也没有单位告单位的,后来就不了了之,《中国美术报》的停刊和这次事件有很大的关系,之于我来说,我的压力是很大的,所以只能出国了。

  在我们的观念中,八十年代是一个相对开放和自由的时期。

  吴少湘:主要是思想上的自由,其实并不像文章写的那样,是激情的年代、理想的年代,当时大部分人还是非常保守的。

  看您出国之后的作品其实变化还是蛮大的,您在刚出国时经历了什么,让您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吴少湘:我是以艺术家的身份出去,比较幸运的是我出去以后一个是有朋友帮忙,再一个是我出去之前,去的这个国家我之前在那里有过交流,88年官方访问的时候我出去过,参加他们当时的创作会议,认识了一些人,当时还给他们当地的雕塑公园做过大的雕塑。所以去了以后就比别的艺术家顺利一点,生活基本没有问题,不需要做别的工作来养活自己,还能接一些当地的大型雕塑工程,直到1991年以后开始做《钱币》系列。

  之前在国内的东西是跟政治有关系,跟性有关系。80年代中国普遍性压抑,性是非常禁锢的话题,不能提。不光是表现在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理解的“性”,那个时候的性跟整个生活状态,跟整个人性有关系,跟政治牵扯得很强,你一提这个就把你划成资产阶级,你要是穿衣服别受穿漏了,穿得颜色艳一点有人就会说你。那个时候大学不许谈恋爱,那个时候做和“性”有关的雕塑,是社会的敏感点。因为我一开始在中央工艺美院读研究生,后来留校当老师,学校里经常找我谈话,经常威胁你再这么做就开除,不允许教学。

  很多艺术家做“性”做得更露骨,但是属于心理学范畴的事情了。到了国外以后,“性”的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了,我就明显感觉作品已经没有那个冲劲,人家看我的作品只能看形式,从雕塑看,也知道含有性的观念,它的冲击力不是像我在国内感受的那么强了。艺术家是有互动的,本身我的艺术是希望跟社会有关系,能够反映社会当代的文化跟当代的思潮。到了国外以后,性方面的问题淡化了,西方在60年代已经把这个问题解决了,50年代、60年代“二战”以后性解放,在艺术界已经有了一个很大的突破,普通老百姓已经接受了。中国没有这种情况,我到了西方以后有一两年很苦闷,原来的东西也做,还做一些大的公共艺术,慢慢我就发现西方有一个问题不光是中国,全世界都是普遍性的,就是艺术跟钱的问题。这在西方特别是我去的时候,80年代晚期跟90年代,这是一个很禁锢的话题,艺术是一个高尚的东西,跟钱没关系,一直到杰夫昆斯出来以后,2000年以后才把这个问题谈开。就现在为止在西方,还是大部分艺术家公开不谈钱。

  那个时候我开始觉得好玩,就想用铜币做雕塑,再一个用铜币从形式上讲,铜币雕塑跟透雕有点儿关系,它是组起来的,不是完全的一个固体的雕塑,像一个壳,感觉易碎的,正好符合我当时的想法。从那个时候我开始做钱币系列,最早是做一些中国古代的唐俑、汉俑,后来从欧洲回到香港,当时代理画廊跟几个主要展览在香港,台湾、新加坡,做了一批古典中国传统雕塑,也从卢浮宫和大英博物馆选择了一些著名的雕塑,古希腊的雕塑,原来我在国内的时候也通过画册有一个认知,对我的创作生涯有影响的一些古典雕塑名著,用钱币重新塑造了一遍,一个是对自己的学艺、对艺术认识的一个反省。另外也是对别人的一个提醒,其实很简单,我就是提问,到底什么是艺术?钱是不是艺术?艺术是不是跟钱有关系?因为西方没有人提这个问题,大家都说没关系,钱是钱、艺术是艺术。但是在我实际的观察,包括现在的中国不是这回事。

  2000年之后您您选择用纸币进行创作是出于怎样的考虑?

  吴少湘:不仅仅是纸币,主要是用纸这样一种媒材进行创作,由于我经常出差,因为旅行比较多,没有工作室,手边经常接触到报纸、杂志,顺手就捏个什么东西,又想办法用胶把纸粘了起来,后来就开始进行这方面的探索,当然这只是一个诱因,最重要的还是回到国内之后,感觉到环境非常糟糕,另外一方面国内的雕塑创作非常奢侈,

  很多展览之后留下一堆垃圾,我意识到不能这样做,要物尽其用,在这过程中发现纸是非常好的材料,到处都有还不是那么贵,同时,提醒大家对对环境的关注,这次展览很多新作就是用纸创作的,有种将历史浓缩在一起的感觉,作品中可以看到这两年发生的事,蛮有意思的,远看是用油画画的雕塑,近看全是纸捏成的,这两年我主要是做这个。

  发现您对于材料的事件非常多,早期的木雕到后来的钱币、石材再到现在的纸和陶瓷,这方面您有怎样的心得?

  吴少湘:材料本身是一个艺术主题,每个人爱好不一样,我更关注的是材料本身特性,材料所带来的语言变化和美感,我更关注材料本身自然的东西,偶然带来的东西,这是个人想不出来的,是偶发的,所以我对材料一直比较敏感。

  能否谈谈此次展览的新作品,比如《丰收》下面是苹果的造型,上面的人物可以联想到贾科梅蒂,而他们的材质是用纸和现钞制作的。

  吴少湘:作品也是跟环境有关系,水果比人大,与食品安全有关,苹果是用废纸做的,小人外部是用美金做的,里面是用纸,有一点点剧场,实际上是反映的是北京雾霾跟空气污染,农作物与食品安全的内容。

  此外还有《天堂之梯》等作品,感觉更像装置。

  吴少湘:主要与展览有关,有什么样的场地做什么样的作品,在我看来像《天堂之梯》非常适合江西美术馆这样的空间,比如《回南昌2016》,我直接将运作品的箱子留在作品旁边,成为作品的一部分,美术馆的工作人员看过之后,感叹感觉美术馆不一样了,其实这就是作品的魅力,可以塑造一个新的空间,另外,像这样的作品也是对纸做的雕塑的回应,都是很普通的,大众日常随见的材料,塑造成带点儿高贵、高雅的,同时带有讽刺性的东西,《天堂之梯》也是这样,更多的是对人生、对生命、对我们日常追求的一种提问。

  除了材料之外,感觉色彩也是您雕塑很重要的一部分。

  吴少湘:不管是古希腊还是中国古代雕塑都是有颜色的,只是现在没有了,颜色也是雕塑的一个语言,比如陕西的泥人,南方的石雕、木雕都是有颜色,都是靠颜色吸引人的,当然雕的也很好,所以我一直有这个情结。

  其实看完您三十年的创作,感觉欲望与权力,对社会的关注是您一直持续的主题,为什么对这些主题如此感兴趣?

  吴少湘:这可能跟我的个人生活经历有关系,文革时期父亲是右派,我的爷爷、外祖父是共产党,在大革命时期牺牲了,家里一直受到各种政治运动的冲击,社会任何变革我们家都能感受到,从小对这些比较关注。另外小时候很早失学,所以在很底层生活过,同时又不像真正的底层,因为我又有一些精英社会背景,所以我的意识自然而然受生活的影响。

  您即有国内经验又有国际背景,经过三十年的雕塑实践,回过头来,您对当下国内的雕塑发展如何看待?

  吴少湘:技术上大家的差距不大,最重要的还是态度和观念,雕塑的内涵不一样,我们现在有很好的形式,但没有实质的内涵。
编辑: 李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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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少湘:性、权力、金钱和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