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啸

 

  在贺兰山的日子里,天好灰。

  空中弥漫着灰尘,灰尘被大风吹舞着,天地阴沉。

  那一阵阵的灰尘时常把世界遮蔽成灰雾笼罩。于是,人的心情也是灰色的,灰得让行走在这里的人们绝望。

  大地也是灰色的。

  尽管它呈现在我眼前的是那样辽阔的视野:鸟瞰大地上的路就像一根头发丝那样蜿蜒在灰尘中,远方那辆客车就像蚂蚁在广袤的戈壁上爬行于头发丝上,像在走钢丝,摇摇晃晃。远远看去,客车就如火柴盒,可是偏偏就掉落在粉尘世界里了。

  山也是灰的,在灰的天灰的地里它们远远地逶迤在大漠上,就像一个灰堆连着一个灰堆的火星里的山的景象。

  对从未见过沙尘暴的南方行者来说,这里是洪荒时代,是一个应该没有生命迹象的蛮荒之地。

  可是,就在灰尘飞扬之处,不远的戈壁马路上,一个女人,一个如路边的沙枣树那样风姿绰约的女人,正向我隐隐约约款款而来——白色长裙随风而舞,苏格兰头巾里是那修长的脸和深邃的眼……我惊诧于这里的生命的存在,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这是一个生于黄河边长于矿区的女人。她告诉我,这里是戈壁上的一个巨大的矿区,因为地下隐藏着丰富的矿产,往上数几十年,这里便有了因矿而活在这里讨生活的三十万人们。

  几十年中,大地被扒去了厚厚的一层皮,甚至塌陷了。不知有多少矿藏被运到了外面的世界,却把成吨成吨的灰尘留在了这里,留给了这里的人们,让灰尘和人们生活在一起。

  女人的眼很迷茫。

  可恶的是,这里是戈壁,是大漠,风是这里一年四季的主人,于是,灰尘是风的伴侣,于是,风和灰成了人的祸害。

  女人的脸很无奈。

  我看到,女人戴着藏饰,一个圆圆的花瓣图案的挂件在她的胸前闪着神秘的天路色彩,她的裙是香榭丽舍大街的橱窗里能够见到的款,鞋子是德意志人的手工皮草,手上拿着的却是中国作家的书。

  这是一个多么热爱生活的女人啊,我心里想着。

  可是,这个浑身散发出20世纪英伦城堡里的贵族文化气息的女人为什么会生活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中?

  我没有去追问这个女人,只是把目光投向了路边的沙枣树林。

  女人告诉我,这是在大漠里随处可见的一种极普通的灌木枝干上有刺,看上去平和、质朴、精致。

  女人说,大漠上的沙枣花不像玫瑰,不像牡丹,也不像康乃馨。它有自己的一种风韵。春天的时候,它淡绿的叶片上会披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绒毛,叶片中密密匝匝地会开满金色的小小花朵。那满树的金铃般的花串,就像她家窗台上悬挂的风铃,每天充满灵性地在风中舞蹈。而且,沙枣树的生命力顽强,耐盐碱,耐干旱,路边地头随手一插就能活,长开了就是一片林子。

  女人还说,明年春天,沙枣花又会开了。那时候,沙枣花幽香一片,便会把她醉了。

  看着女人开心的脸,我忽然感动地愣在当场。

  “妈妈,走啦。”远处,一个修长的长发小男孩在催促着母亲。

  女人优雅地走了。

  我也背起了行囊,我想起了西域歌王王洛宾:“骑着马儿走过昆仑脚下的村庄,沙枣花儿芳又香……”

  我唱着歌,走向高高的贺兰山。

  后记:

  如果有一天,我在行走中离去,请把我埋在我走过的路边,再插上一株沙枣花,让我在平和、质朴、精致中顽强摇曳……

 

 

作者:胡啸

笔名:一望无,央媒资深媒体人

著有散文集《一望无》

朗读者:彦磊

 图片:无名氏

 

 

央广网、江西新闻广播《枕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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