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明-雅人雅瓷(一)

2016-07-07 11:09:00来源:北京日报

巴黎凯旋门附近“白明”个展海报

  盛夏,一个中国人的旅行团在巴黎集合,准备前往东欧,每个成员都要自我介绍。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略略数语,没有人知道他是干吗的。此时,巴黎的香街、地铁、公交站,包括总统府周边、卢浮宫和凡尔赛宫车站,却布满了同一张展览海报,上面恰恰写有这名男子的名字—“BaiMing”,还有,他的陶瓷。

  白明享受这份孤独,他享受在孤独中去感知和贴近那些城市,布拉格、布达佩斯……他终于可以从百忙的应酬中抽离出来。

  但是,他是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陶瓷系主任、美术馆副馆长。今年上半年, 白明举办了个展,参加了3个联展,带着毕业班,主管出版了两期杂志,做了几十张瓷板画、几十件瓷器,画了几十幅水墨,还写了几万字文章。从法国和东欧回国后,他刚刚忙完全国美展评选。

  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中外媒体的曝光却让白明有点不能适应。他还是会在每天早上6点半醒来后开始娴熟地煮茶、泡饮,手中的瓷杯则是他的杰作。

  他说:“判断艺术好坏就一点,看其作品像不像他本人。”

白明于清华大学工作室接受笔者采访

  游走于教师与艺术家之间

  见到白明真人,你或许会惊讶,他与6年前照片中的人一模一样:要么短发浅顶,要么戴着一顶和头部贴合的小圆帽,留着一点胡子,衬衣永远是浅色,就像他的瓷器,给人干净的感觉。时间,似乎已经忘记在他身上留下印记。

  他却是个极在乎时间的人。年少时,他曾经在军队当过放映员,那时就养成了每天早起的习惯,几十年未曾改变。多种角色之间他需要协调,需要转换, 却唯独不需要“休息”。是的,他一直游走于陶瓷、油画、水墨的创作之中,游走于教师与艺术家的身份之间,游走于东方古典文人情怀与西方的理性之间,没有一个称呼是完全适合他的。

  今夏在巴黎亚洲艺术博物馆展出的“秋山阳光”如今又回到了白明家的茶案上。

  很多人却也说,白明很有闲暇,好像是在做一些一般人没事才会干的事。 到白明家听音乐、品茶,就被朋友们认为是种享受。客厅的地上、桌上、柜子里,摆放着他的陶瓷作品,中间的茶桌上,专业喝茶的工具一应俱全。一壶酽茶,几缕音乐,在品茗中观赏白明娴熟的冲泡技艺,听他从毛尖谈到普洱,从红茶谈到白茶,几乎是在为客人开办茶文化讲座。难怪,白明居然会在自己的编年史上将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喝什么茶写出来。因为他在不同的年龄,会喜欢不同风格的茶。

  姑且抛开他的抽象油画和当代陶艺不谈,音乐、体育、酒与茶,旅行、摄影、策划,学道、孝道、养生道,民俗、宗教、大文化……上至九天揽月,下到五洋捉鳖, 只要有合适的氛围,有一群合适的人,合适地接通那合适的开关按钮,白明均能侃侃谈上三四个小时绝无重复,且深入浅出,引人入胜,从伦勃朗到契诃夫,从雅典到瑞典,从李斯到李鸿章,从苏武到苏东坡……“你的作品量那么大,教书、写书、交流,喝茶,如何分配你的时间?”这时,他总是会回答:“我的工作方式与别人不同,换一种工作就是休息。”

  在今年之前,其实白明并不为艺术圈外的人所熟知。许多文化记者,也是在得知法国巴黎亚洲艺术博物馆要给他做个展后,才对白明有所关注。要知道, 白明的41件水墨和陶瓷等作品,可以与博物馆长期馆藏的佛像、汉砖等古物一起陈列。法方馆长和《世界报》等法国主流媒体在展前,还特别组团来华访问,这些都让中国媒体相当好奇。

  白明的最大成就是什么?如何取得成就?哪一步比较重要?成就的意义为何?中国媒体这些问题,白明很难回答。“艺术对我来说就像吃饭一样。每一顿都很重要,不是说吃了这一顿之后就不用吃了,而且你说吃饭是什么意义?”

  白明认为,中国历史上绝大多数艺术家只是把琴棋书画作为业余爱好,而他今天却以一种职业的方式获得了认同,相比古人来讲更加幸运。“我是一个老师,每当我跟学生讲中国艺术史的时候,我会举出无数个中国伟大的艺术家,他们或是书法家,或是画家,或是诗人,或是篆刻家,或是琴人,但是所有的这些都是他们的业余所为,可见那个时候我们的祖先所拥有的文化教养和取得的艺术高度,是如何让今天的人为之汗颜和敬仰。”

白明拍摄:圆明园的天、水、园

  实际上,每个艺术家的艺术经历都是他个体生命感知自然生命的一个过程。白明生长在中国江南,鄱阳湖畔的一个小城余干县。老家美丽富饶,盛产水产和稻米,是真正的鱼米之乡。 “如今回想起来,如果我的作品让人感到美,恐怕跟我从小生活的环境看到的美是有关联的。”白明还特别提到,自己的那个县城正面是一个湖区,叫琵琶湖,依湖的街道环绕着东山岭,有一个岛屿,“因此我从小见惯了荷塘莲花。”就算久居嘈杂喧嚣的京城,白明常年也会去清华大学附近的圆明园,观察其中的芦苇,“从中我能够在一个中国最大的都市里边找到我能够安居于心灵的一方净土。”白明一些作品,也和这些意象相关联。为了从自然之中寻找需要的灵感,白明全家还曾在离珠穆朗玛峰最近的大本营住了一夜,在五千多米海拔的高山上追寻他对伟岸与高度的敬仰。

  如今白明有了众多传递自己声音的平台:微博、微信公众号、朋友圈……在不同的平台都有个性的表达。每天某些时刻,他总会用手机发布一些短微博,来表达自己对于艺术的理解。比如:“有人问我某件作品具体表达什么意思?我创作时的真切感受被这切割式的一问变成了空白!其实我一直是借助艺术创作来感知自己和这个世界的,这比我读书和写文章感知和表达要清晰真切容易得多,在时间和空间里。我借助许多不同的符号表达与之相关的我的意识,就像一部史诗,抽出任何几句来解释都不会完整。”

  他跟笔者聊天时,也曾说过一段话:“我常活在漫无目的的想象中,一个观念闪过就已经自足了。在观念艺术的背景下,艺术家只需要用想象、观念就可以完成作品,有一种想法就够了。再去用视觉表达,已经是传统的形式了。”

  白明对于一些事物的钻研,通常有特别的角度。他对医用的X光片相当感兴趣,但他又不是去研究病理,只是觉得这东西特别真实,可以“相信”所有的内容都是真实的,不需要去证明。“这片子上面的一点变化就会是健康和疾病的不同,昨天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因为这片子上的一个点,今天对待生命就产生了质的变化。”白明说,就像X光片确诊这种消息一样,他相当迷恋各种消息在人们心中的反应,希望有一些未知的东西能引发他“孩子般的好奇”。就在笔者拜访他的前一天晚上,他从微信上得知了“旅行者1号”确认飞出太阳系的消息,一读到时他就相当激动,“36年的飞行,人类的耐心等到了光明。美妙的是,它仍在遨游!”

  谈起如今喜欢看的书,白明首先就提到了考古学,“看着那些现场图片,比历史文本让我觉得可靠和真实得多。在漫长岁月的痕迹里,依着这样的视觉和气场,我的想象力无论怎样驰骋,似乎都有落地的安全感。” 他是如此需要真实,希望信任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东西,因为“真实性在艺术家心灵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而真实,也是最能经受时间考验的。

雨果是白明最喜爱的法国作家之一,此为白明拍摄雨果故居。

  白明是个尚古的人。旅行了世界上诸多地方,白明也会去收藏一些古代的东西。去任何一个城市,他都会到旧货市场逛逛。但和纯粹的收藏者不同,他喜欢普通人用的东西,或是自然形成的结晶,像水晶之类,没有特别值钱的东西,就如他藏有法国的铜盘、杯垫。这些东西给他一种特殊的亲近感,但他并不关注它们原来是干什么用的, 更不关注这东西是否有“传承”、“故事”。“我感谢自己这双眼睛,可以沟通外部和内心世界,看到一些有人情味的老东西,想到它们见证了百千年的真实,却压缩在极简的"文件包"里,就相当兴奋。它们引发了我的阅历,填补了我的想象。”

  “如今的中国人,好像一切事情都没有时间去做了,其实有大把时间浪费了,生活在虚空里。” 白明说,他不喜欢一下子戳穿戏台上的戏,和现实短兵相接,而喜欢看到戏台背后的事情,在内心多看多想,一段时间内发酵。“艺术家就是思考问题,但不给唯一答案的人吧。”

白明于景德镇工作室

  在某些时刻,白明会在柔软的光线下看书,一只手摩挲着舒服的纸张,一只手把玩这些小玩意,在这种突然间的忘我中得到休息。而白明寓所窗外,呈现的往往是京城的喧闹与浮华。

  原文刊载于《北京日报》2014年11月11日“人物”专版。

  作者:张浩

编辑: 王一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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